22 母树的意义 (第2/2页)

腹中的孩子恐怕是唯一的慰藉，是他逃脱命运之手的证明与勋章。可同时，又施加另一份跳脱蓝图的恐慌。

    向上游，他能感觉到心跳在耳中震荡。小队潜了很深，需要短暂的减压停留。顾瑾作为探路者率先跳上石缘，触目可及的是一片繁茂的原始森林，如果有日光照射，想必能领略森林鲜亮明丽的色彩。

    再往外走，就是悬崖边缘。粗粗估略，海拔恐怕在两千米以上，按地形来看，是神农架山脉的高点之一。

    站在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地点，顾瑾觉得死去已久的皮肤往外渗出冷汗，但那只是错觉。他匆匆返回水洞出口，那里有一小片光晕，樊韵已经爬上岸，正在帮助剩余的异能者出水。

    顾瑾看见卫笙寒。他的瞳孔微微涣散，像被催眠了一样精神恍惚。顾瑾管不了许多，他对着水面伸出手，想拉苏影上来。

    苏影不在大脑预设好的方位。

    丧尸皇双腿一软，忽然瘫坐在地。

    “她人呢？”顾瑾从喉咙间挣出几个字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卫笙寒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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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影不是故意游往另一道岔路的，等她回过神来时，已经与众人分开许久了。当然，这或许是她心中期望的，所以异能就抹去了她不在的事实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，一直是她领头在前，可有一刻，她瞥见一道闪亮的翠蓝。一条体长只有她食指的小鱼，游泳的姿态小巧而灵动，体色在黑暗中泛着梦幻般的蓝宝石光泽。

    无法摆脱一种非理性的感觉，冻结已久的感情仿佛从体内的坚冰中逃逸出来，苏影不假思索地跟上这条鱼。

    他游起来是那么自然、那么美，每一片鱼鳞、每一条鱼鳍都保持在完美与天然最均衡的界线，造型精巧奇妙的尾巴自由地摆动着，留下一线小小的气泡。苏影把自己浸没在那串气泡里，久违地感到快乐。

    小鱼忠诚而平静地引着路，直到苏影看见无数蔓延在水里的根须。那条鱼，她忠实勤恳的伙伴，倏忽间隐没在鬼藤般的根须丛林中。

    泳姿乱了一瞬。你不要走。她呼唤宝石蓝的小鱼。

    稍后，她一只手扒住岸缘，把自己提上去。

    在黑暗的最深处，母树矗立着。它已经完全与周围环境融合，表皮像巨大的藤蔓缠绕交织，深处嵌着人体大小的血红胎膜，隔着厚厚胎膜，仿佛隐约可以看到心跳般的脉动。

    怦怦，怦怦，怦怦。

    集合数个基地的研究人员，对母树究竟是什么的结论大抵如是：“树”只是一种非正式的称呼，母树更像是外星生物的生命体，它不断向外释放病毒和辐射，以改变地球环境并孕育更多的外星怪物。

    苏影知道，如果陈曦还活着，他会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。用人类的理解去诠释母树是愚蠢的，愚蠢又危险的。苏影站在母树面前，在庞大的虚无感中领会到一阵自由下落般的恐惧。

    “小影，你爱我吗？”有一次，两人蜷缩在废墟角落，相依取暖时，陈曦在黑暗中低声问道。“小影，你相信我吗？”

    此刻，苏影认为自己可以做出回答。从来不曾有什么更强的理由可以驱使她走到现在这一步。

    她蹲下身，手指轻轻拂过一条藤蔓。比起一条，更像是好几条细细的根须扭结在一起。和别的颜色不同，它们是宝石蓝色的。那是她与陈曦在很久以前自创的、只有两人明白的密码。密码学，两人都是从头学起，因此偶来的兴趣就变成了智力的比拼。童年的笑话，少年的秘密，琐碎的爱语。

    她跪在地上，抚摸那条藤蔓，膝行向前。

    污染。污染。污染。影。影。影。

    两个词语反复出现。她在蓝色尽头停留片刻，想起母树会同化异能者这个恐怖的事实。她的怀里揣着两支特殊药剂，还有一支在罗澄身上作为保险，但此刻，她必须克服体内越来越强烈的恐慌。陈曦是几年前离开她的，但他知道一切她知道的事，一定会在被同化前消灭自己的存在。

    ——如果他没能做到呢？

    她推开碍事的藤蔓，踏进泛着红光的胎盘，双手抓住血红胎膜。苏影的眼里充满恐惧，但也有一种奇怪的坚定。

    黏稠的血浆流出来。那是死了的血浆，包裹着成熟已久的胎儿。

    一滴水渍落向衣襟。一点沉重又轻盈的泪滴。苏影机械抬手抹了抹眼睑，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胎膜里面的不是陈曦。

    是一张同她如出一辙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