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星和橙子 (第1/1页)

    

星星和橙子

    万籁俱寂中津液相濡的声响像玻璃糖纸在耳膜上揉搓，每声喘息都在神经末梢擦出磷火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当父亲房门锁舌弹开的金属声刺破黑暗时，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，手指痉挛着去推门——却被她整个手掌包覆住。白添的手在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覆在我手上，温柔又强硬地制止了门的动势。

    空气里的燥热黏在皮肤上，白添的手指却像浸在冰水里的玉。只有她掌心的温热透过我颤抖的手背传来，我们交叠的指节卡在门缝，像两株绞缠的藤蔓。走廊感应灯亮了，父亲趿着拖鞋的脚步声碾过心跳间隙，饮水机吞咽的咕噜声里，我数着她腕动脉的搏动，七次，还是八次？

    直到安全锁咬合的轻响传来，白添才松开我早已僵直的手指。

    几步远的距离，爸爸永远不会知道，这扇虚掩的房门背后，自己的两个女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，超越了普通姐妹该有的距离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。感应灯的熄灭把白添的面容拉扯进黑沉的夜色里。

    我们分开了紧贴着的身体，若不是一阵突然的凉意，我不会知道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我们这样，”下意识的吞咽并没能缓解我喉间的干涩，“算...家人吗？”

    她突然扳过我的下巴，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，她的眼睛在一道窄窄的月光里直直地看向我。"记得上周的解剖课吗？"拇指重重擦过我下唇，"心脏没有亲属识别系统，毛细血管也不会区分姐妹。"我的指尖一阵战栗，也许是她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，让我感到一丝隐约的恐惧。

    床头闹钟的荧光数字跳成00:00，她松开手时，我下唇残留的灼痛感仍然在蔓延。

    她后退半步陷进阴影里，语气缓和下来补充道：“江月，我们不是家人。我们不能先成为家人。”她突然泄露出的一点委屈，让我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。

    月光恰好停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，划出银亮的楚河汉界。

    我向前半步踩碎那片月光，听见自己语气的颤抖："那我们该成为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她忽然伸手拨开我额前碎发，"当个错误吧。"她轻吻我的额头，一触即分。“晚安，江月。”

    我抓住她将收未收的手腕，唯恐这残余的温热在不确定的时间里渐冷熄灭。“还不太晚。”我只想无限期地让时间延续下去，即便这是个错误。

    “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，小白jiejie。”这只是我无关乎任何答案的渴望。若命运将我抛入茫茫大海，我宁愿是艘木船而非游鱼——因为鱼在脱水瞬间死去，而船能在搁浅的岸边长久地等待一个新的终局。在审判或黎明到来前，不必回答任何悬而未决的诘问。

    “我带你去玩。”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屋，手指顺势滑进她的指缝。

    打开窗户，是初春略带寒意的微风。我带她爬上了天台。在从前每个独自看星星的时刻，我是不是也曾有某个瞬间幻想过，和另一个人并排躺在一起，沉默地看这片曾经只属于我的亘古银河？

    我甚至在想，是不是这些年独自仰望的星河，都是为了积攒此刻与她共享的星光。

    天台的月光在她侧脸流淌，鼻尖凝着一点银辉，耳垂上那个总空荡荡的小凹痕让我喉咙发紧。当我摸出那对橙子形状的耳钉时，她笑着说谢谢，却并没接过去，只是把耳朵凑得更近了。

    "可能会有点疼。"我的拇指蹭过她冰凉的耳垂，金属尖端刺破皮肤的瞬间，就像在苍白的她身上打下只属于我的，嫣橙色的烙印。夜空中炸开的星子倒映在她瞳孔里，我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正在那潭春水中沉溺。

    白添走后，我仍然坐在床边久久没有睡意。银色的月光洒在我的手背上，红绿交错的血管蜿蜒着消失在小臂，她的话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。血缘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？我们的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，却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人。感觉和经历，身体和头脑，究竟是怎么控制我们的关系和情感的呢？我想不明白。我不明白我对她的感情有多少真实，不明白这算不算...爱。